“皇上...”我试探性地问,“皇上曾经怀疑王太后与懿德皇太后之死脱不了干系,如今既知道霍风跟王太后有私,为何不以此事做文章让太后失势呢?”
翁斐无奈着摇摇头,反问我,“若天下都知道太后跟霍风有个私生女儿,那皇室颜面何在?”
天彻底黑了,雨倒是没停的迹象。雨幕下的大内皇城,一阵阵寂冷,一片片森邃。没一会儿,杜欢姑姑进来了,哈气时都有雾状。她拿着从漪澜殿取来的衣裳,给我换上。并道,“娘娘,宁康宫请您过去。说自太后娘娘回宫后,您连个晨昏定省都没有,太后有些不满。”
我微微一愕,自从太后对我亲近后,几乎从没有这样啧有烦言,表达不满。我朝着宁康宫狐疑地去了。今夜,碧瓦飞甍皆浸着冷瑟的雨,一门一柱一窗一檐都蒙上一层阴郁,使人不自觉地感到足底生寒。太后见杜欢也在,便开口说想见大皇子了,让她宫里的大太监李公公随杜欢回去把孩子抱来。杜欢前脚才离开,桂珍姑姑后脚就将殿中伺候的人清退了一大半。杜欢被支走,别的等级低的随从也无资格入殿,皆在宁康宫门外候着,某个强烈的预感如芒刺扎在了我的后背,我悄然环视了一周,试图找到芫梅的身影。?
第152章
终于,在穗欢身后见到了静静低头侍立的她。我暗松了一口气,然后轻轻咳嗽一声。待芫梅闻声抬眼看向我时,我又故作不经意地抬手摸了摸左右的两个耳环……
这是早在一年前未雨绸缪时就设好的动作,当初我将锦囊交给芫梅时便告知她,若我在宁康宫做了这个姿势,就代表她需要赶紧拆开锦囊并照按上面的吩咐一一照做。芫梅先是一惊,感到猝不及防。而后朝我悄悄点了点头,打算趁无人注意的时候溜出殿内。
我忽然哆嗦着身子,故意咳嗽起来。太后忙关切道,“可是身体受寒了?”
“臣妾前几日逃出红螺寺后山的密室,只想尽快回去搬救兵,所以策马的时候太心急了,身子被夜风吹得僵冷了也不知。回宫后耳红鼻涕了才后知后觉。”我朝太后欠了欠身,又主动认错道,“太后娘娘回宫后,臣妾本该第一时间来宁康宫问安,只是各路妃嫔和皇亲国戚对太后娘娘您孝敬关怀不断,臣妾想着人多了便打扰您静养了,而且自己又有些风寒在身上,怕传给太后您,这才想着晚两日来。”
“哀家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,快坐吧。之所以让传话的人摆出嫌恶态度,不过是……”想掩人耳目罢了...
太后欲言又止。然后,又叹息道,“若不是逢春你先逃出去搬救兵,恐怕哀家现在都还在红螺寺后山,死了都说不定。”
我怔了怔,方回复,“太后娘娘千金凤体,有上苍庇佑,必会寿元无量。”说罢,还不忘继续咳嗽两声,“臣妾...咳咳……想喝碗姜茶。”
“快让人去煮姜汤给良妃——”太后吩咐道。
芫梅适时从穗欢身后站出来,机灵着应下,“奴婢这就去命厨房煮。”
穗欢见芫梅越过自己应了太后,不禁有些狐疑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,心想这丫头怎么逾矩到了自己头上?或许是见良妃在皇上和太后这儿两头受宠个,这才上赶着巴结吧。思于此,穗欢也不再疑心多想。
太后有话想说,深思熟虑后到底还是屏退了闲杂人等,只留桂珍姑姑和穗欢在殿内。她道,“逢春,有些话哀家便开门见山吧。襄……霍将军说你是...知道自己的身世的。”
我微怔,在心中无数次勒令自己冷静应对,千万别露了马脚。眼前仿佛是高耸势险的悬崖,只有一根破败摇晃的独木桥悬架在上面。熬过去了就是有惊无险,熬不过去就是万丈深渊。虽然翁斐因生母、胞弟之死对王太后耿耿于怀,王学英以后可能会有势衰力竭垮台之日。但如今我身处虎穴,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,不扮作虎子,便只能是死相凄绝的羊羔了。只愿,这芫梅能别把我交代在锦囊上的吩咐搞砸了。
见我没有吭声,桂珍姑姑怕刺激到我似的,照顾着我的情绪,耐心道,“良妃娘娘,你很聪慧,总是观察敏锐,能先人一步洞察秋毫。这些年留着木簪必是对父母双亲抱有期望,太后娘娘只是愧疚于之前对你的误伤,所以迟迟不敢与你相认。一来是知道你心中有怨,二来也是以为这样可以更好地护着你...”
我怨怼道,“那为何今晚又要与我相认?”
太后胸口闷得难以纾解,只能沉沉吐息道,“经过这次被绑架一事,哀家觉得谁也说不准明天会发生什么。就算贵为太后,天下女人之尊,也会有马失前蹄虎落平阳的时刻。有些事还是得趁早交代给你……”
桂珍姑姑知道接下来的话不便太后说出口,怕会伤了母女情分。所以当太后给她使眼色后,桂珍姑姑及时接话道,“太后娘娘为了寻找良妃娘娘您,在民间苦寻十多年。就算华服加身,头顶凤冠,内心也度日如年,煎熬如焚。这两年来先是晟王侧妃叶知秋鱼目混珠,后又是尹家杜氏别用有心,找人来冒名顶替。虽然今日太后娘娘早已认定良妃娘娘您是她的亲生骨肉,霍将军也曾在避夏行宫与您滴过血。但老奴斗胆提议,为确保万无一失,恐怕还是得再跟太后滴血认亲一次。”
滴血认亲!果然如我所料。也不知芫梅将锦囊里的东西准备好没有。我尽量拖延时间,伤情着同意道,“滴血验亲也好。我自幼在城南京郊大杂院儿长大,院儿里的老人家说捡到我时襁褓中就只有一把木簪做信物。谁又说得准,在我记事之前木簪就一定是属于我的呢?叶知秋不就是前车之鉴吗?自己可以用以认亲的玉佩阴差阳错被我拿去用了。不过,说起木簪,太后娘娘难道不想亲眼见见吗?若木簪都不是您当年留下的那把,那么有损凤体滴血认亲的动作也大可省了。”
太后有些汗颜愧意。我还不知道其实那把木簪,她早趁我随翁斐出宫时,就命人潜入漪澜殿搜寻过。待她过目确认后,才又悄无声息地放回了原位。于是她摇了摇头,“若能与你母女相认,刺破一滴血又有何妨?身为母亲,就是为你捐上心头血哀家也一马当先,责无旁贷。”
穗欢焦急地望了眼门外,回头劝道,“杜欢被支走,由李公公借故拖着她暂不得脱身。她可是个老练精明的,若拖延太久,必会有所怀疑。太后娘娘,咱们还是速战速决得好。”
太后点了点头,当即对穗欢吩咐,“你去取针取碗来。”
“奴婢早已备好。”说罢,穗欢直接转身去了茶几取茶杯,然后又从袖中掏出一把尖细的银针。
我蓦地睁大眼,见她已经往茶杯里倒水了。骤然降温入冬的寒夜,本该浑身冰冷,如今我却汗毛倒卓,后背一阵溽湿。这并不是我所预设的场景啊,按照我原定的计划,必须得是用经芫梅之手的碗才行。
脑中火速寻找应对策略之时,穗欢已经朝水杯中赐了一滴自己的血,并对我道,“娘娘,为检验滴血认亲这古法是否有效,奴婢想先以自己的血滴入杯中,与您一验。”
蜀道客李流风曾教过我,若滴血认亲时碗里的水是开水或加了明矾,两滴血就会加快融合。反之,水足够冰冷,又或加了白醋和食盐,则会各自凝结。这漫漫冷雨夜,穗欢准备的水恐怕早已凉透了。我壮着胆子起身,伸出指腹,任她取针一刺。那滴血极细微的“嘭”了一声,坠入茶杯。我心里默数,“一、二、三、四...”
数十秒后,见两滴血静止不动,互不凝结。一旁紧张的太后和桂珍姑姑舒展了眉目。而我心肺里却卡着紧张的石头,还不敢松懈落地。因为接下来,就该和太后验亲了,可那水不同样是冰凉的吗?
我故技重施,再次柔弱地“咳咳——”两声。太后听了果真关切,对外皱眉道,“姜茶还没有煮好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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